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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论孙中山的谱牒观
2016-6-22 17:12:24

  在历代爱国志士群中,孙中山先生堪称最为耀眼的人物,关键在于他处于中国重大的历史转折时期,以坚持不懈的精神,高举革命排满,在中国实现三民主义的旗帜,勇于推陈出新,终于将皇权专制的中国推倒了实现民主共和的历史新阶段。

  中山先生的推陈出新,有一个显著的特点:“推陈”不是盲目、简单地否定“陈”,而是在因“陈”的基础上“开新”,使他开出的“新”,更具有切合中国实际的感召力和影响力。关于这一点,学术界都从不同视角进行了深入探索与阐述。笔者精力和水平有限,仅从中山先生的谱牒观着眼,做一些粗浅探求。

  前几年,笔者有幸参与了上海图书馆发起并组织的中国家谱资料选编的工作,具体承担中国家谱序跋卷的编纂整理。在编纂过程中,发现了中山先生生前为战友写就的家谱序言及有关资料,从中体会到中山先生独具特色的谱牒观,颇受教益。

  中山先生谱牒观的最大特色是什么?我认为在于给中国传统的家谱赋予符合时代需求的新意。众所周知,家谱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天下出现后,逐步形成的以记载家族血脉传承的历史文献,在正常状态下,二、三十年纂修一次,旨在增强家族的凝聚力,使子孙后代不忘本源,更好地继往开来,光宗耀祖。中山先生对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之一的家谱纂修及其功能,在思想上是认同的,并在行动上予以支持。比如,1920年4月上旬,他接到“从余治军有年”的革命同志阚兰溪为其阚氏家谱作序的恳请,“欣然”首肯。首先将其“新纂谱稿”认真阅读一遍,方才书写下《合肥阚氏重修谱牒序》一文掷还。在这篇谱序中,中山先生首先回顾了合肥阚氏的家族历史,指出他家乃“古蚩尤之后裔”,充分肯定蚩尤“为中国第一革命家,首创开矿铸械之法”;而且阚氏子孙,“历代多好义尚武之士”、“修文讲武”、“皆能不失其远祖蚩尤氏雄迈忠实之流风”。对于阚兰溪偕其族人“新纂谱稿”的举措,中山先生也“欣然嘉许”,并明确对他们说:“励志合群二事,吾民族首要之方针也。今诸君一心以改良风俗为任,注意教育,组合群力,皆为民治最优秀根柢,又能守其祖先发愤自雄百折不挠之心志,以出而效力于国家,则将来阚氏之立功业于宇内,著勋绩于史册,必能接踵而起,为世钦仰。余不禁�然望之,而愿有所助力尔!”①在这篇序文中,中山先生尊崇中国民间纂修家谱的传统,认为这是“励志合群”的举措,闪现了中华民族的“自治精神”,实在难能可贵,值得大力弘扬。

  如果说,这篇《合肥阚氏重修谱牒序》主要显现中山先生谱牒观中尊崇传统的一面,那么,他在1923年初应邀为革命战友詹大悲家族纂写的《五修詹氏宗谱序》中,则将家谱的纂修的意义和价值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,体现出中山先生谱牒观开新的一面。在这篇谱序中,中山先生从“欧政使国与民相系而不离”的原则着眼,明确指出:“吾党主义三,民族主义冠焉。民族惟独立并存,各贡其工作之值于世界,然后可使进化同存,以共趋于极治之域。今欲甲乙或丙无强弱不更为敌,异昔之人相食,则必先使之各去敌意而互谋亲爱。是故积民族之亲,则一人类之非敌也;积家族之亲,则一国一民族之非敌也。余稽詹氏先代时,有人能为天下之人尽瘁,今兹家谱之作,其将于是萃族人谋所以光大先烈者,而姑以亲亲之事为熵矢也。其进而革民族相食之陋也,将惟是;其益进而树天下一家之基也,将益惟是。若是,固亦吾同志无尽之责也,愿共勉之。余尤愿贵族诸君子闻余言而皆有所以共勉也。”②

  显而易见,中山先生不愧为高举三民主义旗帜改造中国的伟大革命先行者,他将家谱之功能和意义提升到实现民族主义的高度。在他看来,倘若每个家族皆能修纂“光大先烈”之谱牒,那么,“以亲亲之事”入手,不仅能“革民族相食之陋”,而且能实现“树天下一家之基”的远大理想,并将这一理想视为“吾同志无尽之责”。

  中山先生将纂修家谱视为实现民族主义理想之重要环节的谱乘新义,具有很强烈的启迪性和感召力,为民国时期的众多有识之士所传承,并得到进一步阐扬。比如,1936年春,奉命“出巡百粤”的程潜,在其《沈氏四修族谱赠叙词》中,明确指出:“人相群而成社会,社会相群而成国,故国以民为本。先总理孙中山先生致力国民革命,厘定学说,手创三民主义,亦先决民族。原以观察姓族上固定之习惯性,有最好之观念点、亲近性、团结力,相信民本无乖,基本是肇,以而合乎族。族麋至,则是类。以类聚群,策群力,建筑良好之民族国家,理势必然……况革命尚未成功,当抑可以从斯谱而更加团结。其不愧为建树民族精神,党国之幸有可必也。”③又比如,民国政府主政湖北的方本仁,于1932年在《周氏创修宗谱序》中提出:“余三十年来,两续家谱。诚以谱者,吾国家族制度精神之所寄,虽义在敬宗收族,序昭穆而别尊卑长幼,敦于一家之孝友,而兴让兴仁,效可及于全国,有未可随专制政体以俱废者。”他在将家谱同专制政体严加切割的同时,还依据自家的修谱实践体悟到:谱乘可以“挽回一世之颓风,使一族倡之,百族和之,则举世之人,将咸知以爱一家一族之心推而爱国,治平可以立致,孰谓家族制度之无补于民族主义哉?!”④再比如,民国要员张继在其《武进梅里张氏续修家谱序》中,也明确指出:“立国于天地之间,其能维系久远,虽遘变故而卒能使其民追维先烈,起而光复,以自保其族类;而不同野蛮生番�然不自知其先世之历史,而受人宰割,不知所以振兴,日沦于奴隶,万劫而不能复者;无他,文与野之分,有史与无史之别也。惟家亦然……中山先生揭橥民族主义,特谆谆赞誉我人民之宗族观念,使发扬为国家观念,以恢廓我民族精神者,亦良由于是也。”⑤

 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,当日本军国主义者大举侵华,中华民族处于危亡之际,中华民族的有识之士,更将中山先生的谱乘新义注入增强民族团结、挽救国家危亡的时代新命题。比如,抗战前夕,牛公勋在其《牛氏族谱修序》中,大声疾呼:“迩者外患日亟,谋国者盛唱国族团结以之御侮。家族者,国族单位也。国家之富强基于斯,民族之精神寓于斯。弱肉强食天演公例,岁不我与,稍纵即逝。此时此事,不但吾牛氏亟宜联合一致,四万万同胞盍兴乎来!”基于此,他依据“国族团结以之御侮”的原则,强调“此吾谱之所以叙修,而不容稍缓也。”⑥又比如,刘名隅在其1932年书写的《序大�刘氏族谱》⑦中,目睹“我国日受列强之侵略,岌岌乎有种族灭亡之忧”的严酷情势,提出“何以图民族之生存乎?”他思考的答案是:“中华民族之繁殖宜为世界冠,然人心离散,幸有家族以团结之。黄炎帝胄一脉流传,渊源有自,精神不隔,则更赖有家乘以纪载之……然则所修之谱牒,视为中国民族自救之唯一要素,恶乎不可?!”�直将修谱与“民族自救”划上了等号。尤其令人难忘的是,就在抗日烽火弥漫之际,山东绅士路星海在其1937年书写的《重修族谱序》中,发出强烈呼喊:“嗟嗟!吾中华民族岂尽亡国之奴?特无道以联属之”;“东亚病夫、一盘散沙之讥诮,宁无因而至耶?我路氏今因族谱之修,推家族之爱而施于氏族,推氏族之爱而施于种族,更推种族之爱而施于民族,联个人之私成为天下之公,俾总理民族主义实现于中国,安见黄帝之子孙不可称为世界强族耶?!”⑧这一铿锵有力的呐喊,不仅凸现出中华民族子孙不屈于外来侵略的坚毅决心,更将中山先生的谱乘新义注入了时代特定的新内涵。

  如今,历史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。举国上下正在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勇直前。然而,现实是历史的继续与传承,在国家与社会仍以无数个家庭所组成的现实状态下,如何正确理解与阐扬中山先生的谱牒新义,将家庭的教育与功能同民族的振兴有机结合起来,似乎也是难以回避的时代课题。

(作者:上海中山学社理事、《解放日报》高级编辑)

  注:

  ①丁凤麟整理《中国家谱资料选编・序跋卷(下)》第922

  页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。

  ②同上,第922―923页。

  ③同上,第998―999页。

  ④同上,第966―967页。

  ⑤同上,第1031―1032页。

  ⑥同上,第978页。

  ⑦同上,第967页。

  ⑧同上,第881页。

作者:丁凤麟